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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蟲的朝聖4：長綠之州的古老與優雅─西雅圖獨立書店巡禮

圖文■張卉君

在每一個城市裡面尋找書店的蹤影，並且只以書店為目標計畫旅行，在別人聽來，實在是浪漫到有些駭人聽聞的無趣。

在同行者近乎抓狂地喊出「我快要受不了了」之際，我們來到了風光明媚的西雅圖。

曾當選過全球最適合居住的城市之一，西雅圖作為華盛頓州最大的城市，在其地理位置方面佔盡了怡人的景致，而被稱為「常綠之州」（the evergreen state）。在美國幾個著名的國家公園裡面，就正有一個離西雅圖不遠的「奧林匹克國家公園」，以其境內同時擁有雪山及雨林兩種極端的氣候類型、還有同時並存著高山與海岸的兩種極端地形，以及原住民部落文化聞名。居住並在西雅圖工作的台灣朋友邀請我走出城市之外，除了人文方面，也看看美國特殊的自然環境。

於是我進行了此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大自然體驗」，用兩天的時間體會美國西北部的自然特色，果然是不虛此行，也適宜地紓解了長途在城市之間打轉的精神壓力。

在暫時沉浸在大自然美色之中的輕鬆心情過後，我繼續踏上西雅圖「發現書店」之路。一個城市的樣貌反映其文化的姿態，靠海的西雅圖培養出一種悠閒的氣質，許多這裡的居民同時擁有海、陸兩棲的交通工具，假日時更少不了海上的風帆、遊艇活動。走在西雅圖市區的街道上，在每個交叉路的街口總會不經意瞥見建築物之間跳躍出的那片海景，雖然說這是個常雨時陰的城市，但陽光出來之時真有一種格外悠閒美麗的輕鬆感。

西雅圖在1962年舉辦過「世界博覽會」之後，開始出現這座城市的地標建築「太空針塔」（Space Needle），整個城市就呈現了一種超齡的現代科技感。雖然在今日，西雅圖早已從早期的採伐業小鎮轉變成充滿活力的國際貿易、製造業與高科技產業的中心，看似與那如同來自外太空的建築物有了一些聯想性，但這種新穎並帶著些微突兀感的建築，還是與這座城市擁有「古老而優雅的書店」產生了一種並置的奇妙作用。

A.艾略特灣圖書公司The Elliott Bay Book Company──如同海洋的包容與寬闊

在西雅圖擁有和「太空針塔」一樣代表性地位的書店，當屬位於南主街（south main street）艾略特灣圖書公司。1973年由華特卡爾（Walter Carr）成立的艾略特灣圖書公司於1976年遷於現址，是一幢磚瓦結構的房子，位於西雅圖先鋒廣場（Pioneer Square）附近。

走進書店裡，書店裡很難不注意到書店本身獨特的建築風格與空間，當我走向櫃臺向服務人員詢問有沒有關於這間書店的歷史資料時，工作人員很熱心地給了我一份關於這棟建築物本身的歷史資料。我坐在邊角的椅子上細細地讀了起來，想像這個擁有140年土地歷史、名為「環球大廈」（The Globe building）的空間裡，曾經經過多少的天災、人禍──在經過1889年幾乎摧毀整個先鋒廣場的大火、1901年大火、1924年大爆炸、1949年地震、2001年規模6.8的大地震之後，我對於自己還能安然坐在這個書香環繞的紅磚空間油然生起了一種敬畏，這是多麼強靭的生命力和堅持，才能讓歷史的痕跡能夠藉著這些磚瓦向人們訴說它那篳路藍縷的故事？

帶著一種敬畏的心情，環視這個由書堆砌起來的世界，這個空間看起來竟像是一個飽經風浪卻更筋強骨壯的老船長，那面容的想像，也來自於書店裡以老而堅固的硬木架構起來的書架，並運用大量實木製作的店內扶手、欄杆與樓梯等。這些木頭就像是來自大船船板或船身的材質，帶著一種滄桑且漂泊的瀟灑；而店內布置充滿海洋的意象，除了在架上會看見船上的繩結或是錨的標誌、書店的櫥窗甚至是以海洋生物──也是西雅圖灣區外海常見的虎鯨（Killer Whale，又稱殺人鯨）為主角。其實，從書店以帆船作為標誌，就隱約可以嗅到這間書店若隱若現的海洋味，雖然書店並沒有自封為「海洋書店」，對於書籍種類更不局限於海洋，但書店裡的確是比其他書店多了更多與海洋、船、海洋生物相關的主題。

雖然書店經營之初是以「家族書店」的角色崛起，但運作至今，艾略特灣圖書公司的員工人數可不少，而這些工作人員都受過專業的訓練，能夠在客人詢問書籍的時候馬上協助；除此之外，書店定期舉辦的作家朗讀會、演講，邀請各國以及各種語言的作家到這個空間來面向讀者；同時書店每個月定期發行書訊，刊載書、書店，以及演講的訊息，更是讀者絕不會放過的資訊。

結帳的時候，我注意到櫃台後面以中國書法寫著的四個字：愛灣之書。我笑著問店裡的工作人員那幅書法的由來，他們說已經掛在那裡很久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他們問我那是什麼意思，我簡單地說明了一下字面上的意思和字面下的含意，他們聽了非常開心。而這個屹立不搖的空間，如同海洋的包容與寬闊，依舊溫柔地迎接每個異地水手的歌唱。

B.左岸書店left bank books──無政府主義的沉默與堅持

安靜且激烈、沉默且堅持。

佇立於西雅圖人潮洶湧的派克市場一角，「左岸書店」堅持其黑與紅的無政府主義已超過30個年頭。在這個以7個正職人員與30多位志工組成的書店陣容裡，眾人共有的無政府理念無疑是將彼此緊緊扣合的關鍵。

▲左岸書店的外觀。

一走進以無政府主義書店聞名的左岸書店，很容易就被裡面紅通通的地面、貼滿標語與和平標誌的海報、貼紙，以及種類齊全分類整齊卻又充滿前衛、激進的書籍所吸引。

書店空間共有兩層，不算寬敞卻井井有條。在這裡的工作人員幾乎都具有專業級的知識背景，他們熱心地為我介紹了幾位無政府主義的作家與評論家，書店裡也有簡單介紹一些文化理論和無政府主義入門的小手冊。整個書店的氛圍就像是一個地下革命組織一樣，他們歡迎所有非主流的、獨立思考的讀者，友善且熱情的態度充滿著理想主義的味道，由紅與黑組成的視覺世界搭配滿牆向「正常世界」呼喊的標語，加上節奏強烈的搖滾音樂，讓人不禁熱血沸騰，甚至就像被敲了一記腦袋（如果你慣用右派的思考方式在消費這個世界）一樣，跟自己手中的那杯星巴克冰咖啡一同羞愧得冷汗直流。

對於讀者而言，左岸書店提供的不僅是非主流、無政府的另類視野，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社會運動，一個鮮明且堅定的立場宣示。它並無意發展自己成為一個政治中心，卻因此匯聚了它的一幫信徒。

左岸書店的強烈風格是派克市場中的一抹奇異色彩，當熱浪般的人們簇擁著到這裡來看魚販「空手拋接」的表演、並奮力擠進「全世界第一家星巴克咖啡創始店」拍照兼消費一杯咖啡之時，左岸書店並沒有站在箱子上高談政治理想的發言，小小的、陳舊的店面一點也不張揚，從容地立於街角，等待著人們一頭栽入這個逆向思考的非主流世界。